第083章 第 83 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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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083章 第 83 章
聽到屬下稟報, 十一正在刑堂受倒刺鞭刑，少閣主終於舒緩眉間的陰沈，不緊不慢地品了口茶。
他這幅得意的模樣落在閣主眼裏, 閣主的眸中閃過一絲恨鐵不成鋼的厭煩。
可閣主看了看自己枯槁的手，只是對屬下道：“你去叫老毒醫在刑堂門口待命，給十一看傷。”
少閣主倏爾握緊茶杯，語氣中帶著刺：“父親這是什麽意思？您是覺得兒子不該給十一吃這個教訓？”
“你自己說的話, 你自己要記清楚。這不是在給十一吃教訓，而是規矩就是規矩。”閣主目光銳利地看向少閣主：“第四殿和第六殿同樣失手，他們可受倒刺鞭刑？”
少閣主沒說話。
“傳令他們回來，和十一同受鞭刑。”閣主看他的反應, 就已經知道答案。
他疲憊地道：“你是未來的閣主, 十閻王殿哪是那麽好制衡的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，你如何握住十一這把刀、掌控隱刃閣？”
“父親當真只把十一當成一把刀嗎？”少閣主擡眸看向閣主, 目光陰冷。
“一把刀，既已經出現了能被人轄制的弱點, 就該棄之不用。可父親，您不僅沒有把十一棄之不用，反而不讓他、甚至不再讓我繼續追殺第五殿——”
少閣主話音未落，閣主就沈沈地打斷他，道：“你果然只在乎我放過了第五殿。”
少閣主的目光中難以自已地流瀉出一縷怨毒。
盡管閣主跟十一說的是“在查明解法之前, 你不必追殺第五殿了。”看似好像第五殿對付十一的法子可解。
但少閣主心裏再清楚不過。若還想用十一為刀, 他們絕不能化解此法。
因為，他們手裏同樣握著這樣令十一致幻發狂的手段, 甚至比第五殿更狠辣。
“我知道你不喜歡十一, 你想把十一棄之不用，想換刀, 我默許了。可你換成了嗎？”閣主猛烈地咳嗽著，緊盯著少閣主的眼睛：“我問你，你換成了嗎？”
少閣主臉色一沈，沒有說話。
“你沒換成。”閣主直指靶心，索性直接把這個膿包挑破：“你精挑細選了那麽多人，縱然有好苗子能從煉獄活下來，可他們熬不過糾倫宮的試藥。”
閣主的神色覆雜莫名：“這天底下，像十一這樣根骨奇佳的人，屈指可數。”
少閣主聽出閣主語調中的悵惘和遺憾，面部的肌肉抽動一瞬，他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眼底的恨意。
但他生生忍了下來。
閣主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，語重心長地道：“你不要以為，有第四殿、第六殿和第十殿的支持，你就足以坐穩閣主之位。”
“你想越過閣中規矩，提新的第一殿和第三殿為你自己積攢勢力，可大半年已過，你現在都沒能成功，你就該心裏有數。”
“撇開瘋癲的第二殿不論，從第七殿到第九殿，你以為他們都是好相與的嗎？甚至第一和第三閻王殿內爭奪閻王位的殺手，他們難道會服嗎？”
“可他們在你面前，依然恭恭敬敬。所忌憚的，無非是因為你有制勝的法寶。”
少閣主扣緊手中的杯盞。
父親這番話，幾乎是在他的臉上狠狠地抽一耳光，只差沒明說他既無高強的武功，又管理能力不足，全靠十一先後誅殺第一殿和第三殿，讓他們嚇破了膽。
他的聲音變得更為尖細：“那父親為何不告訴我，十一唯一的軟肋、他真正的家究竟在何處？”
“因為我還沒死。”閣主看著他，平靜地道。
少閣主心裏一咯噔，下意識地移開視線。
閣主沒有在意，他也已無力在意。
他連續說這麽多話，早就體力不支，大口大口地喘氣，才稍稍緩過來。
“不過，我已是茍延殘喘，幫不了你太久。所以，我不管你跟第五殿之間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，可你得清楚明白，你要想當穩隱刃閣的閣主，必須握緊十一這柄刀。”
“我這次給十一下的追殺令，是我最後一次幫你。”
閣主拿帕子掩住口鼻，大聲咳嗽著，只覺喉頭湧上甜腥氣，他不用看就知道，他又咳血了。
少閣主連忙起身，急切地道：“兒子明白了，一定不再讓父親憂心。父親快回去修養吧！”
閣主已無力分辨他話中是真情還是假意，半闔著眼睛，疲憊萬分地點了點頭，由心腹將他推出正殿。
看著閣主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朱門後，少閣主再也按耐不住，一臂橫掃茶幾。
在瓷器碎裂的聲音裏，他才終於能吐出心頭的濁氣。
他重新大闊步地走到主位上，靠著雕龍刻鳳的椅背，握緊咆哮的虎首。
他深吸一口氣，方陰惻惻地問道：“第十殿可有消息傳來？”
陰影裏，有人低聲回道：“回稟主上，有。”
“第十殿替金大少爺誅殺其伯父，奪回家業。已成功借金家之手，取悅攝政王妃，搭上攝政王的貼身心腹石嶠。”
少閣主終於露出了舒心的笑容：“好！”
因為十一殺了金老爺，以至於他這一步晚了大半年。
他很清楚，攝政王早年有意招降隱刃閣，只是父親固執愚昧，反而從岸上退守兩儀島。
他可不一樣。
若能投身攝政王麾下，似龍驤衛那樣加官進爵，他又何必要終生困在這蠻荒島嶼上！
到時候，他自然能借攝政王之力，徹底鏟除隱刃閣中不服管束的人，有沒有十一，有什麽關系？
只不過，他久未上岸，自然得徐徐圖之，還得先投攝政王所好，讓攝政王認定他這個人有幾分份量。
少閣主舒心暢意，問道：“石嶠可有說，我們怎樣才能讓攝政王看到我們的誠意？”
“第十殿說，石嶠直言，攝政王現在最為在意的事，就是香事。”屬下回稟道。
“怎麽還是香事？”少閣主眉心微蹙。
這段時日以來，盛京有關攝政王派龍驤衛出去大肆尋香的消息甚囂塵上，他以為，按攝政王的手段，怎麽也該已經如願才是。
“對。攝政王欲制一丸香，但禦香殿始終沒能制成，兩名香師已經因此喪命。禦香殿甚至決定把明年秋日的四方香會，提前到初春舉辦。”
“所以，石嶠說，要是有人能制成攝政王想要的香，必能一步登天。”
少閣主臉上的笑意消失殆盡。
他雖然也會品香，但於香事上不過略通一二。
連禦香殿的大香師都束手無策，他上哪兒去找一個比大香師還厲害、根骨奇佳的調香人啊！
*
老毒醫的藥房內，也正在說起香事。只不過，他們說的，是第五殿引發十一幻覺的迷香。
受完刑之後，十一剛出刑堂的門，就看到老毒醫在刑堂外等著他。
“閣主讓我在這兒等著你，你可不能抗命啊。”老毒醫一看到他，立刻迎上去，生怕他跑了。
“喔。”十一瞥他一眼，竟然主動向老毒醫走去。
老毒醫反倒心裏泛起嘀咕。
尤其是，當他們回到他的藥房，他拿出藥箱，伸手要剪開十一的上衣時，十一竟然還是巋然不動。
老毒醫的手停頓了一會兒，狐疑地看他：“十一，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，今天竟然沒有諱疾忌醫。”
“因為我想來問你。”十一平靜地問道：“當初我當藥人的時候，你在糾倫宮嗎？”
老毒醫手一抖，連忙收起剪刀，生怕自己傷到十一：“糾倫宮怎麽看得上我，我當然在兩儀島。十一，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？”
十一若有所思地道：“我在想，第五殿用來給我施幻用的迷香，或許是從老第五殿那兒學來的。如果你當時也在糾倫宮，沒準知道。”
“我就算在也不可能知道。”老毒醫定了定心神，重新拿起剪刀，剪開十一的上衣。
“一聞香就知道那香是怎麽制成的，那得是頂頂厲害的調香人才有的本事，我可做不到。”
一看到十一身上地傷口，老毒醫就倒吸一口冷氣：“難怪你急著來找我問迷香的事兒。十一，你這次在第五殿手裏可栽得不輕啊。”
他邊說，便處理傷口：“你身上這些傷都得養，尤其是你肩膀上洞穿的劍傷，不可大意。你最好留在兩儀島，結結實實地養幾個月。”
“不行，我拿兩個月的藥，和換洗的繃帶，一會兒就走。”十一斷然拒絕。
老毒醫眉頭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：“閣主方才去正殿，難道還讓你即刻追殺第五殿？”
“那倒沒有。”十一回想閣主的話，道：“閣主說，在查明第五殿對我施幻的解法之前，我不必追殺第五殿了。”
他直覺查明所需的時間一定不短，否則閣主不會當即給他安排新的任務。
“那你出去幹什麽？”老毒醫沒好氣地問道。
十一眼眸明亮，胸有成竹地回答：“去找厲害的調香人！”
*
身為十一眼裏最厲害的調香人，姜月窈這些日子都住在海晏樓的上房，由一男一女兩名胡洛奴陪伴出行。
“諸位要買奇香，下手可得快點。禦香殿現在對一株香草、一節香木，都在乎得很。要是龍驤衛來了，在下可就不保證能不能再給諸位供香了。”
在海宴樓舉辦的一場小型鑒香會上，賣家吆喝著。
姜月窈坐在角落裏，借十一的玄武天龜玉令，她能自由地出入這些封閉的鑒香會。
不過，她始終很低調，從不顯露真容，非必要不會說話。
她聽多了海市賣家誇大其詞地推銷，此時只細品他擺出的香材，並沒有太過在意。
直到她的耳中，忽而捕捉到“連家”這兩個字。姜月窈一楞，擡頭看向人群中的賣家。
“你們可別不信龍驤衛搜羅異香的決心。瓊崖郡前郡守連家的事，你們聽說了嗎？”
“龍驤衛發現連家家藏異香，聽說是鶯歌綠。連家禍至抄家，還不肯認，推說是本來要嫁給連老太爺的新媳婦帶來的。”
“龍驤衛現在恐怕正在搜找那個被山匪逼得跳河的新媳婦呢！”
“連個小媳婦都不放過，你們想想龍驤衛的決心——”
賣家話音未落，幾聲連續、急促的打梆子聲忽而自外頭傳來。
眾人一驚，趕緊撤離——龍驤衛來了！
姜月窈連忙在胡洛奴的掩護下，飛快地返回自己的房間。
她驚魂不定地坐在房中，腦海裏一直回蕩著賣家的話。
這到底只是賣家的誇大，還是龍驤衛真的要花大力氣來搜找她這個小小的孤女？
她心裏飛快地權衡兩者，留在外面的胡洛男奴忽然緊張地稟報道：“主子，龍驤衛要挨個查房間！”
姜月窈心頭一凜。
卻恰在此時，一聲明快的少年清音落在她的耳中——
“窈窈！”
少年忽然自窗戶躍入，為昏暗的室內帶來一線明媚的天光。
十一回來了！
姜月窈心頭才浮上喜悅，又陡然為門外愈來愈近的沈重腳步聲而沈下心去。
不對，她會拖累十一，十一沒法在這個時候帶她離開呀！
少女當機立斷，一把拽過十一的手腕：“十一，你聽我的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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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閣主看了看自己枯槁的手，只是對屬下道：“你去叫老毒醫在刑堂門口待命，給十一看傷。”
少閣主倏爾握緊茶杯，語氣中帶著刺：“父親這是什麽意思？您是覺得兒子不該給十一吃這個教訓？”
“你自己說的話, 你自己要記清楚。這不是在給十一吃教訓，而是規矩就是規矩。”閣主目光銳利地看向少閣主：“第四殿和第六殿同樣失手，他們可受倒刺鞭刑？”
少閣主沒說話。
“傳令他們回來，和十一同受鞭刑。”閣主看他的反應, 就已經知道答案。
他疲憊地道：“你是未來的閣主, 十閻王殿哪是那麽好制衡的。沒有規矩不成方圓，你如何握住十一這把刀、掌控隱刃閣？”
“父親當真只把十一當成一把刀嗎？”少閣主擡眸看向閣主, 目光陰冷。
“一把刀，既已經出現了能被人轄制的弱點, 就該棄之不用。可父親，您不僅沒有把十一棄之不用，反而不讓他、甚至不再讓我繼續追殺第五殿——”
少閣主話音未落，閣主就沈沈地打斷他，道：“你果然只在乎我放過了第五殿。”
少閣主的目光中難以自已地流瀉出一縷怨毒。
盡管閣主跟十一說的是“在查明解法之前, 你不必追殺第五殿了。”看似好像第五殿對付十一的法子可解。
但少閣主心裏再清楚不過。若還想用十一為刀, 他們絕不能化解此法。
因為，他們手裏同樣握著這樣令十一致幻發狂的手段, 甚至比第五殿更狠辣。
“我知道你不喜歡十一, 你想把十一棄之不用，想換刀, 我默許了。可你換成了嗎？”閣主猛烈地咳嗽著，緊盯著少閣主的眼睛：“我問你，你換成了嗎？”
少閣主臉色一沈，沒有說話。
“你沒換成。”閣主直指靶心，索性直接把這個膿包挑破：“你精挑細選了那麽多人，縱然有好苗子能從煉獄活下來，可他們熬不過糾倫宮的試藥。”
閣主的神色覆雜莫名：“這天底下，像十一這樣根骨奇佳的人，屈指可數。”
少閣主聽出閣主語調中的悵惘和遺憾，面部的肌肉抽動一瞬，他幾乎無法控制自己眼底的恨意。
但他生生忍了下來。
閣主看著自己唯一的兒子，語重心長地道：“你不要以為，有第四殿、第六殿和第十殿的支持，你就足以坐穩閣主之位。”
“你想越過閣中規矩，提新的第一殿和第三殿為你自己積攢勢力，可大半年已過，你現在都沒能成功，你就該心裏有數。”
“撇開瘋癲的第二殿不論，從第七殿到第九殿，你以為他們都是好相與的嗎？甚至第一和第三閻王殿內爭奪閻王位的殺手，他們難道會服嗎？”
“可他們在你面前，依然恭恭敬敬。所忌憚的，無非是因為你有制勝的法寶。”
少閣主扣緊手中的杯盞。
父親這番話，幾乎是在他的臉上狠狠地抽一耳光，只差沒明說他既無高強的武功，又管理能力不足，全靠十一先後誅殺第一殿和第三殿，讓他們嚇破了膽。
他的聲音變得更為尖細：“那父親為何不告訴我，十一唯一的軟肋、他真正的家究竟在何處？”
“因為我還沒死。”閣主看著他，平靜地道。
少閣主心裏一咯噔，下意識地移開視線。
閣主沒有在意，他也已無力在意。
他連續說這麽多話，早就體力不支，大口大口地喘氣，才稍稍緩過來。
“不過，我已是茍延殘喘，幫不了你太久。所以，我不管你跟第五殿之間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，可你得清楚明白，你要想當穩隱刃閣的閣主，必須握緊十一這柄刀。”
“我這次給十一下的追殺令，是我最後一次幫你。”
閣主拿帕子掩住口鼻，大聲咳嗽著，只覺喉頭湧上甜腥氣，他不用看就知道，他又咳血了。
少閣主連忙起身，急切地道：“兒子明白了，一定不再讓父親憂心。父親快回去修養吧！”
閣主已無力分辨他話中是真情還是假意，半闔著眼睛，疲憊萬分地點了點頭，由心腹將他推出正殿。
看著閣主的身影徹底消失在朱門後，少閣主再也按耐不住，一臂橫掃茶幾。
在瓷器碎裂的聲音裏，他才終於能吐出心頭的濁氣。
他重新大闊步地走到主位上，靠著雕龍刻鳳的椅背，握緊咆哮的虎首。
他深吸一口氣，方陰惻惻地問道：“第十殿可有消息傳來？”
陰影裏，有人低聲回道：“回稟主上，有。”
“第十殿替金大少爺誅殺其伯父，奪回家業。已成功借金家之手，取悅攝政王妃，搭上攝政王的貼身心腹石嶠。”
少閣主終於露出了舒心的笑容：“好！”
因為十一殺了金老爺，以至於他這一步晚了大半年。
他很清楚，攝政王早年有意招降隱刃閣，只是父親固執愚昧，反而從岸上退守兩儀島。
他可不一樣。
若能投身攝政王麾下，似龍驤衛那樣加官進爵，他又何必要終生困在這蠻荒島嶼上！
到時候，他自然能借攝政王之力，徹底鏟除隱刃閣中不服管束的人，有沒有十一，有什麽關系？
只不過，他久未上岸，自然得徐徐圖之，還得先投攝政王所好，讓攝政王認定他這個人有幾分份量。
少閣主舒心暢意，問道：“石嶠可有說，我們怎樣才能讓攝政王看到我們的誠意？”
“第十殿說，石嶠直言，攝政王現在最為在意的事，就是香事。”屬下回稟道。
“怎麽還是香事？”少閣主眉心微蹙。
這段時日以來，盛京有關攝政王派龍驤衛出去大肆尋香的消息甚囂塵上，他以為，按攝政王的手段，怎麽也該已經如願才是。
“對。攝政王欲制一丸香，但禦香殿始終沒能制成，兩名香師已經因此喪命。禦香殿甚至決定把明年秋日的四方香會，提前到初春舉辦。”
“所以，石嶠說，要是有人能制成攝政王想要的香，必能一步登天。”
少閣主臉上的笑意消失殆盡。
他雖然也會品香，但於香事上不過略通一二。
連禦香殿的大香師都束手無策，他上哪兒去找一個比大香師還厲害、根骨奇佳的調香人啊！
*
老毒醫的藥房內，也正在說起香事。只不過，他們說的，是第五殿引發十一幻覺的迷香。
受完刑之後，十一剛出刑堂的門，就看到老毒醫在刑堂外等著他。
“閣主讓我在這兒等著你，你可不能抗命啊。”老毒醫一看到他，立刻迎上去，生怕他跑了。
“喔。”十一瞥他一眼，竟然主動向老毒醫走去。
老毒醫反倒心裏泛起嘀咕。
尤其是，當他們回到他的藥房，他拿出藥箱，伸手要剪開十一的上衣時，十一竟然還是巋然不動。
老毒醫的手停頓了一會兒，狐疑地看他：“十一，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，今天竟然沒有諱疾忌醫。”
“因為我想來問你。”十一平靜地問道：“當初我當藥人的時候，你在糾倫宮嗎？”
老毒醫手一抖，連忙收起剪刀，生怕自己傷到十一：“糾倫宮怎麽看得上我，我當然在兩儀島。十一，你怎麽突然問起這個？”
十一若有所思地道：“我在想，第五殿用來給我施幻用的迷香，或許是從老第五殿那兒學來的。如果你當時也在糾倫宮，沒準知道。”
“我就算在也不可能知道。”老毒醫定了定心神，重新拿起剪刀，剪開十一的上衣。
“一聞香就知道那香是怎麽制成的，那得是頂頂厲害的調香人才有的本事，我可做不到。”
一看到十一身上地傷口，老毒醫就倒吸一口冷氣：“難怪你急著來找我問迷香的事兒。十一，你這次在第五殿手裏可栽得不輕啊。”
他邊說，便處理傷口：“你身上這些傷都得養，尤其是你肩膀上洞穿的劍傷，不可大意。你最好留在兩儀島，結結實實地養幾個月。”
“不行，我拿兩個月的藥，和換洗的繃帶，一會兒就走。”十一斷然拒絕。
老毒醫眉頭皺得能夾死一只蒼蠅：“閣主方才去正殿，難道還讓你即刻追殺第五殿？”
“那倒沒有。”十一回想閣主的話，道：“閣主說，在查明第五殿對我施幻的解法之前，我不必追殺第五殿了。”
他直覺查明所需的時間一定不短，否則閣主不會當即給他安排新的任務。
“那你出去幹什麽？”老毒醫沒好氣地問道。
十一眼眸明亮，胸有成竹地回答：“去找厲害的調香人！”
*
身為十一眼裏最厲害的調香人，姜月窈這些日子都住在海晏樓的上房，由一男一女兩名胡洛奴陪伴出行。
“諸位要買奇香，下手可得快點。禦香殿現在對一株香草、一節香木，都在乎得很。要是龍驤衛來了，在下可就不保證能不能再給諸位供香了。”
在海宴樓舉辦的一場小型鑒香會上，賣家吆喝著。
姜月窈坐在角落裏，借十一的玄武天龜玉令，她能自由地出入這些封閉的鑒香會。
不過，她始終很低調，從不顯露真容，非必要不會說話。
她聽多了海市賣家誇大其詞地推銷，此時只細品他擺出的香材，並沒有太過在意。
直到她的耳中，忽而捕捉到“連家”這兩個字。姜月窈一楞，擡頭看向人群中的賣家。
“你們可別不信龍驤衛搜羅異香的決心。瓊崖郡前郡守連家的事，你們聽說了嗎？”
“龍驤衛發現連家家藏異香，聽說是鶯歌綠。連家禍至抄家，還不肯認，推說是本來要嫁給連老太爺的新媳婦帶來的。”
“龍驤衛現在恐怕正在搜找那個被山匪逼得跳河的新媳婦呢！”
“連個小媳婦都不放過，你們想想龍驤衛的決心——”
賣家話音未落，幾聲連續、急促的打梆子聲忽而自外頭傳來。
眾人一驚，趕緊撤離——龍驤衛來了！
姜月窈連忙在胡洛奴的掩護下，飛快地返回自己的房間。
她驚魂不定地坐在房中，腦海裏一直回蕩著賣家的話。
這到底只是賣家的誇大，還是龍驤衛真的要花大力氣來搜找她這個小小的孤女？
她心裏飛快地權衡兩者，留在外面的胡洛男奴忽然緊張地稟報道：“主子，龍驤衛要挨個查房間！”
姜月窈心頭一凜。
卻恰在此時，一聲明快的少年清音落在她的耳中——
“窈窈！”
少年忽然自窗戶躍入，為昏暗的室內帶來一線明媚的天光。
十一回來了！
姜月窈心頭才浮上喜悅，又陡然為門外愈來愈近的沈重腳步聲而沈下心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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